電影的開頭,有一個意味深長的鏡頭,一群男孩們圍在一起,用放大鏡對準一只小小的螞蟻,放大鏡積聚的熱量,使螞蟻很快痛苦地掙扎起來,一縷青煙之后,它隨即一命嗚呼。這放大鏡下被烤焦的螞蟻,是對之后瑪蓮娜命運的絕佳隱喻。在瑪蓮娜的美麗,被發現、被覬覦、被垂涎、被丑化、被踐踏、被摧毀的全過程中,透過影片放大給我們看的,不只是瑪蓮娜的不幸,還有她周遭所有人在摘掉面具之后的赤裸裸的人性的本來面目。
在這里導演用一組組巧妙的對照,來揭示我們人性之中深藏的兩面性。瑪蓮娜的父親所代表的親人,與瑪蓮娜的丈夫黎諾所代表親人之間的對比,不是擁有血緣和家庭關系就可以被稱之為親人;小男孩雷納多所代表的陌生人,與島上其他陌生男女的對比,人與人之間,即使毫無關系,也可以有美好純粹的真情;男孩雷納多的占有欲,與島上其他男人的占有欲的對比,虛情假意和真愛都渴望占有,但只有真愛同時充滿著保護欲;殘缺丈夫黎諾與島上其他男人的對比,真正能區分男人的,是內心的堅毅和肩上的責任感;
被摧殘的瑪蓮娜與島上其他女人的對比,即使瑪蓮娜失去了美麗的外表,可是她在那些婦人面前,依然熠熠生輝。失去美麗的瑪蓮娜、成為殘障的黎諾、和還未長大的雷納多,人性的美麗是不可磨滅的,即使在最痛苦、悲慘和無助的境地。不論外在的瑪蓮娜怎樣被踐踏,她的忠貞從未改變,黎諾在內心深處比所有男人都要完整,哪怕全島上只剩穿短褲的雷納多為瑪蓮娜的受辱淚盈于睫,但人性的善意,依然閃閃發光,無法被丑惡掩藏。
美麗無罪,但美麗像所有珍寶一樣,需要守護切斯特菲爾德有句名言,女人的美貌,如同男人的智慧,對其擁有者來說通常都是致命的。美麗的瑪蓮娜沒有意識到, 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本身,就存在被人覬覦和占有的弱點。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美貌比金銀更容易引起盜心。瑪蓮娜在面對人性的陰暗一面時,太過被動,絲毫沒有應對意識和反抗能力。直至在廣場上被一群婦女凌辱,她發出最后的怒吼之前,她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太過順從 。
瑪蓮娜所生活的西西里島是他丈夫的家鄉,他們剛結婚不久,丈夫黎諾就奔赴戰場。瑪蓮娜和年邁的父親留在島上繼續生活,等待黎諾歸來。可以說瑪蓮娜這個外鄉人,對西西里知之甚少,亦不懂得入鄉隨俗。她的美麗和價值都太過顯眼,加之她穿著自己裁剪得當的服飾,更襯托出她的與眾不同。可是戰亂時期,丈夫不在身邊,父親也不足以給她足夠的保護。盡管她的美麗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可是她的美麗仍暴露得過于危險,毫無遮蔽。三國時期,魏國文學家李康在《運命論》中有言: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前鑒不遠,覆車繼軌。果不其然,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丈夫不在又風情萬種的瑪蓮娜很快成為西西里島上人們茶余飯后的非議對象。
人,尤其是女人,想要在生活中生活得好,一定要對自己生活中的潛在危險有個基本的認識,因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青年女子的危險常常來自兩方面,一種是來自身體上的,另一種是來自聲譽上的。而由于人們對性的偏見,這兩種危險其實又常常是互相關聯的。白居易《太行路》有詩云,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雖然出自古人,但仍對現代有借鑒意義。郁達夫曾說,自孔子譏女子為難養以來,國破家亡,以及一切大小不幸的事件發生, 就都推在女子的身上。適時地掩藏自己的鋒芒,這不是對惡的臣服,而是對危險的洞察和規避。瑪蓮娜的美麗可以被摧殘,身體可以被侵犯,但她內心的純凈從未被打破。歷盡劫難,失去美麗的她其實從未變過。